燕归

有些回忆,还是好好说说吧

与朋友说起那段时日的时候,我说“就是那种,你原来所相信的一切,全部都被摧毁了。你的整个人生观,为人处世,爱好,性格,通通都被满满的恶意淹没了。别人不会明着欺负你嘲笑你,可你会觉得自己是‘不正常’的。在那个环境下,我成了一个‘病人’,可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才是治愈的方法。我感觉自己得了绝症,觉得自己过去十多年里所获得的一切都毫无价值,只想去死。”

那时候的每一天,我都活得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,想要一点点去学着“正常人”的行为处事。那像是一个人被撕成碎片之后的应激反应。为了生存,我不得不把自己伪装起来,伪装成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“正常”的样子。可我知道我内心是不认同的。我每学多一点,都是在谋杀原来的那个我,那个“真正”的,“不正常”的我。

可我喜欢原来那个我。

我讨厌这个环境下,“正常”的一切。

可我又想“活着”。为了“活着”,我就必须要去变得“正常”起来。

那种无助感,就像是你明知前途是末路,可却有一头大怪兽追在你的身后,你只能不停不停不停地往前走,走到悬崖尽头,迎接最后的死亡。

那时候每个双休日回到家里,我都不停地哭,歇斯底里地哭。那时写下的所有文字里都充满了“死亡”的意象。我是认真地觉得,我曾经拥有的所有东西,都在这日复一日的眼泪里,慢慢地死去了。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具仍旧叫着同一个名字的空壳。

而我真的很认真地想过,这具空壳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,还有没有继续留在世界上的价值。

这大概就是为什么,我对《霸王别姬》这样一部电影,产生了匪夷所思的,歇斯底里的,几乎把自己所有感情通通掏干的共鸣。

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代变迁,没有经历过政治革命对于人的迫害,可我每一天每一天,都在用我那本就“狭隘”的心,体会着另一种令人窒息的“压迫”。我算计着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和做出的每一个表情,我的整个生活都变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“演出”,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最“正常”的不会招来恶意和奇怪的眼神,就像电影中的人,在横跨数十年的一场场革命里,早已放弃了自己对世界的信仰,只希望自己能足够快速地追上“主流”的步伐,以避免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迫害的对象。

没有人在乎你想要什么,没有人在乎你思考什么,没有人在乎你。

那时候,我唯一可以浮出水面喘息的机会,就是跟两位朋友一天16个小时的短信。

我曾经可能是略带夸张地说过“他们对我来说,无异于救命恩人”。可其实并不夸张。他们从那时开始就维持着我对人世界的最后一点点信任:去相信别人是会带着善意来对待你的,去相信你的付出会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回应,去相信有人不会嘲笑你有人会愿意来懂你理解你,去相信原来的那个,已经被你现在所处的环境杀死的你,还是有人爱着。

我那时候真的觉得,我今后整个人生,都将为“过去”而活。因为只有“过去”里,才有那些美好的人心和友谊。

绝望而悲观地认为,今后我将面对的所有,都会是冰冷的“恶意”。遇到的所有人都将是自私,冷漠,奇怪的物种。

那时的我就是那么偏激。这种恐惧甚至延续到了此时此刻,我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。在我的回忆里,在华二度过的那第一年,周围的所有都仿佛张开着血盆大口,在=迫不及待地杀害着彼此,争抢着领地。


过了那么久以后,我终于有能力再次去相信,人与人的交往可以是善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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